王炼央很理直气壮地走正规手续翘了课，从贤者之骨的分部那里领到临时办理的身份证、军方内部B级权限临时证明，一把阿卡纳驱动自动手枪Fs-27《黑翅鸢》、两个基数的子弹和一块打磨好的晶石。这些东西将会在事后由情报部的专职工作人员负责集中销毁。
婕琳所说的额外任务，是让辛德利股份有限公司的厂房意外失火爆炸一下。这地方的地下是锡恩的单兵装甲研究所，所谓灯下黑。阿尔法兰是铁定了不得不去吃各方势力一个暗亏，所以现在就率先把其中一方吃回来，对方还不得不帮他们瞒着。
如果王炼央真的有能耐顺几套锡恩的装甲回来，就看在这个技术横向对比的份上，贤者之骨不介意给他一套自己人的，比如杨伟和亚别穿着的那套C-6应龙。但想弄到旗舰版是一点可能没有，那可是军方的专有科技。据劳斯的说法，现在普通部队平均身体素质还不足以承受这种铠甲的出力，而给精英部队配装的是C-9《穷奇》，个别几个兵王可以弄到试运行期的最新版C-14《蚩尤》。……意思就是说C-6应龙已经是和其他国家相比掉了队的东西，加上是**版，即便被抢了也没什么负担。
除了王炼央以外，劳斯的进攻方向是顺着那叛徒的通话记录摸出来的据点。王炼央一度以为婕琳把他们的任务搞反了，怎么想都是他的难度大一点。但不知道是为了保持领导的威严与权威还是确有其事，总之婕琳很有深意——并且让王炼央觉得很讨厌地笑了。
他首先是从婕琳那拿到了建筑及附近区域的规划图。可以看到那些为了天知道什么武器预留的空档和看起来像是雷达的红外热感仪器、看起来像是雷达的定向次声波发生器、看起来像是雷达的阿卡纳探知设备等层层叠叠的东西。虽然他不是军爷，但他知道糊弄军人多半是没有问题的，不然也不会撑到现在。当然，里面还有不能破坏潜规则的因素：美国某些事被维基解密捅出来之后各方群起而攻之，差点没把美国国会掀下台；而维基解密的服务器搬到了深山老林里，这是题外话。
这样看来无论是正面攻入还是潜伏似乎都不太可行，王炼央毫不怀疑锡恩有高达。所以他打算去跑一趟情报部。
情报部的位置令人吃惊，要说为什么的话，由夏如茵晃着三股辫一路领路，路线越走越熟悉，最后到了离龙吟馆只有十来分钟路程的清北门口。不过入口并不是清北校区里，而是旁边一条街对面的小公司。公司职员倒都很熟地同夏如茵打招呼，同时对王炼央加以审视。
走廊拐角处甚至一个小盆景里都有疑似监控头的东西，还有一些可能是翻板的地方。王炼央想那里面可能会伸出高斯机枪之类的东西给他一梭子，把他打成灰灰——如果他进门时没有拿出婕琳给的证件的话。
走了一段路王炼央确定，情报部的位置应该就在清北宿舍楼那座山的山腹及正下方。所以要监视学生简直是轻而易举。王炼央就是住校生，他知道自己周围肯定会有盯梢的、以及名为保护实为若有情况就地处置的，却没想过人家的老窝就在宿舍正下方。
他很快就获得了他想要的东西。
◎
“雷音第二工业大学的学生……来参观我厂机动车装配流水线？事先没有接到类似的通知。”
卫兵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要说是青年，其实还长得有点娃娃脸，十六七岁那种，颧骨有点突出。不过脸上的沉稳是少年模仿不来的，让他稍微打消了一点疑心。
“姓名？”
“包龙……有一篇关于冲压车间生产批次管理的论文要赶，所以临时决定要来的。”青年把腰包里的一张东西抽出来递过去。一张兼并饭卡水卡等功能的学生证。
卫兵抓过学生证拿到门卫室里，估计是用电脑查了一下，半晌把学生证甩出来，“进去，快点。有些地方不能去。”
“谢谢啊，谢谢！”
叫包龙的学生致谢地点头笑，三下两下把学生证揣到兜里。几头警犬喉咙里咕呜呜地盯着他，周围的一些仪器有些扭过了方向，有些仍然跟随着他往里走的动作慢慢偏转。这些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身上从终端到裤头肯定已经被看得一干二净了。
表面上这个辛德利股份有限公司主要的上市产品是小面包车，圆了无数人有车有房的梦。但乐乎乎开着小面包的司机肯定不知道，他们的座驾和大兵身上如同未来战士的铠甲是同一个地方下来的。
情报组充分发挥了国家机器的应有实力，很快就伪造好了王炼央在第二工业大学的学生身份，供给一张其实是真货但会在六小时后销毁的学生证，同校内名单的临时注册一道……还有这个“包龙”包家祖上三四代的身份及社会关系。夏如茵帮他稍微化了一下妆，他觉得好像没有被动多大的手脚，但最后的效果是连他自己也认不出镜子里的是谁。颧骨高了很多，脸看起来微微发胖，晒得有点黑。这些事加起来没超过半小时，官方造假谁能匹敌？
虽然对方的疑心完全没放下，起码混进来了不是。
王炼央，现在应该说是包龙，站在门口的指示牌子那看了一会，有模有样地往车间走。一路上看起来是白大衣技术人员老外、腰里却有微微凸起的人相当多，辛德利股份有限公司是外商投资合伙企业。王炼央也不去想他们真正是锡恩军人还是技术人员——从贤者之骨的炊事班里随便逮一个出来，端起枪连打七八个十环不带眨一下眼睛的。
偌大一块地盘里左右三四幢较小的平方，而最大的一幢则是近乎门字型，那是基本流程车间的一大半了。一个披着白色研究人员长袍的眼镜女和一个武装人员把他围起来，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负责临时的讲解和“保护”。
王炼央挺高兴那个研究员装扮的人是女性，理由很单纯。
“那个，不好意思……厕所在哪里？”他在车间的半道上问。女性向一身防弹衣的汉子颔首，他点头，示意王炼央跟着他。
虽然这个包龙看起来确实只是想上厕所，男人也始终警戒着四周的一切。不过人的警戒范围确实是有限的，起码正常人都不会去警戒自己的影子。
菲妮希掐死他的喉结上方，然后一刀从左侧上数第三根肋骨处45°把刀捅进去。男人应该是有精英训练和实战经验的，迅速挡开喉咙上的手右转身肘击。不过很可惜他感觉什么都没有撞到，下一秒便顺着使力的方向软倒，痉挛了几下，不动了。
菲妮希很满意地把玩着手里沾血的三棱军刺。这种小东西刃口三棱带有血槽，前窄后宽，一般经过淬火，硬度相当高，一般的强化服是挡不住的。在刺入人体后血液通过血槽流出，肌肉收缩时无法夹住刀刃，可以很轻易地抽出来。造成的创口一般呈方形，肌肉无法挤压进行自我愈合，在医疗技术还不太发达的时期这种军刀还曾有过“刺中必死”的神话。
“如果是三棱军刺你应该从耳道贯进大脑，那样的话狗闻不到血腥味。”王炼央拖起尸体，弃置在卫生工具隔间的墙角作蹲马桶状。隔间门板底下是有开口的，放在那里会看见脚，可能会多拖延几分钟——如果狗没来的话。
菲妮希说：“通枪条更管用吧？”
“不知道。”王炼央手上一双黑色皮手套，“走吧。”
当然不可能原路返回了，看到护卫没有跟在后面，傻子都会发现问题。所以他直冲最近的一个入口，在车间旁的一座办公楼里。房间位置处于中心地带，即使地面建筑遇到什么事件被摧毁，一般而言废墟也会保存下那个承重结构支撑起的房间，地下工程的入口。
“菲妮希，那个给我。”他说。
菲妮希手里一晃，什么东西凭空出现在影子里。她把手提式电灯那么大的东西随手甩过去，王炼央接住，翻开前盖在那里的小键盘上输入了什么东西，往靠近车间的中央区一甩。
“那到底是什么？”菲妮希动也没动，身体随着王炼央的影子相对静止着。
“电磁脉冲炸弹，情报部要来的。”
“情报部？……真可怕。”
这种东西怎么都不应该出现在情报部的，他们又不负责战斗……或者他们窃取机密文件时会用这个方法切断电子设备？
炸药发生爆炸压缩磁通量，提升导线电流，制造强功率的电磁脉冲波，差不多就是原理。强大的电磁场会瞬间提高电路内部的电流，造成设备暂时失效或完全烧毁的效果。不过它的效果不定向，对敌我双方都会造成作用，战争中倒是可以暂时性停止局部战场战火的。
纯度能够高到足以用来当做能源的阿卡纳晶石相当少，也就只有小规模应用的观测技术和阿卡纳机关填装栏用得到。电能仍然是最普遍的能源，一个电磁脉冲炸弹要暂时摧毁这里大半的功能没什么问题，尽管他们可能有脉冲效应反制设备、钢板铜板外壳接地线和滤波设备之类的东西。事实证明，好像没有。
随着一声巨响周围的机械运作声瞬间停止，几个机房雷光闪动爆出火花，雷达状的设备完全停转。几十人混乱的脚步和怒吼响起，王炼央没有回头看，拉弥尤的小个子身影在一片冰雾中出现。
“轰开。”王炼央说。
“好的头儿！”他的长风衣飘扬出去，周围的空气骤然冰冷干燥，风从四面八方向这里灌过来。没有辜负浩大的声势，一把完全由冰块构成的方形巨锤握在他手里。
轰！
拉弥尤以踏前一步的右脚为轴轻巧地顺时针旋转，锤头砸破外门包裹的木料，露出已经凹陷下去的合金门板。第二锤就凭这块门完全阻挡不住了，变形的门板向后倒去，被王炼央的脚面踩上。
那块巨锤爆成漫天冰晶，重组为一块大盾和两根枪。王炼央从旁边看，觉得那两根枪是武技科班上那些保险柜里的样式。至于大盾，纯粹的一块门板而已。这三个东西漂浮在他的身周，本来手提巨锤的姿态很像矮人战士的，现在却变成了魔法师状态。
王炼央向后伸手到菲妮希的影子空间里掏摸那把枪，也不知道是她出神还是王炼央动作没有先兆，总之王炼央什么也没有抓到，或者说抓在她的胸上。菲妮希愣了有个一秒多的样子，猛力把他的爪子拍开，扭过脸掏出那把Fs-27黑翅鸢扔过去。
“喔，害羞了害羞了。头儿好功夫。”拉弥尤回头调侃。王炼央踹了他一脚，往前方开了一枪。拉弥尤“啊”地嗥了一声，但血花从走廊拐角处正好冲出的武装人员面部和后脑飞溅出来。正面的创口很小，但子弹出口会由于空腔效应扩大，造成半个后脑碎掉的效果。
Fs-27来自艾马尔公司，枪身黑白色涂装，弹匣是9mm枪弹七发装；连发性能一般，但配合阿卡纳晶体匣的过载模式能暂时达到航炮级效果，连来两发可能就会震碎普通成年男子的手腕。这一系列通常用作压制与自卫，黑翅鸢的前辈Fs-22《须浮鸥》是“骑士大人”们即特务治安官的列装武器。
在狭小的建筑走廊内长剑一类的东西不好使，敌人枪械之类的武装也没有失去功能；不过有拉弥尤的冰板和骑士枪一路推压，可形成有威胁战斗力的敌方人员意外不多。没人知道他做出的冰为什么那么硬，连合金板也能弄破，就像经过冰川千万年冰雪积压密实一样，也许还不止于此。
“头儿，接下来干什么？”
“使劲砸。”
“得嘞！”
拉弥尤这杀胚已经是天下无敌了。在对方因大部分机械失效没有组织起有生力量的情况下，拉弥尤的破坏行动进行得顺风顺水。三个不速之客撂下十五个大兵的尸体，参观着地下设施尚未来得及释放、因为电磁脉冲而冒着火花的损坏武装下行。虽然他要来了一小块电磁脉冲炸弹，却没能要来次声波发生器。如果有的话对准底下来一发，就这样的狭小地下掩体次声波武器尤其有效，一发生强共振就能震破器官，把底下的生物一个不留全部撂倒。
（……真的有高达啊，不会动起来吧？）
王炼央瞟了一眼金属板构成的走廊墙壁，有一块滑门因为刚才脉冲波的原因坏掉，半挂着冒出电光，露出里边扛着巨大高斯步枪的四足机械兵器。似乎里面有一些小电阻元件没有烧坏，机器人的双眼闪烁着诡异的红光。还好，什么反应也没有。
看到前方的空间在七弯八扭之后总算显得开阔了一点，王炼央伸手想在菲妮希那里抓东西，想了一下，在半路上停住手向她那边招了一招，“菲，给我剑。”
菲妮希“哼”了一声，不太高兴地把一柄长剑从地下的影子里抽出来扔过去。这就是AA-F04级的特装版本，AA-FSp《烧却剑》——王炼央自己的设计，非常丧心病狂地加装了两级过载，开启时挥动剑刃就会带出一大片火墙。
王炼央接过剑把眼镜扶正，眼前的场景也开阔了。从上方地面建筑下行到达的是第二层平台，地下空间的顶部钢架上安装着数十个爆着小火花的光源。
（早知道再要一个夜视仪。）
虽然这么想，其实不算是完全看不见。而且，这种环境就是菲妮希的天下了，别说顺手牵羊，牧羊犬也能一块顺走。
可以模糊看见底下车间的传动带和固定在架子上的几套零散铠甲，情报并没有出错。要赶在动力恢复之前办事。王炼央这里是有准备好的炸弹的，安在承重结构上，等东西抢到手就进行爆破。这足够锡恩的大佬们肉疼一会了。不过，应该不会引起对方的报复行动，只能折了牙往肚子里吞：你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礼尚往来就够了。
写着简略介绍的是法语意大利语或者德语，谁知道，反正不是通用语和中文的王炼央一律看不懂。
就在他打包第三套不同型号的单兵战术铠甲，准备扔给菲妮希时，心里突生警兆。拉弥尤没有看着他而是在那望来望去，比他反应得就快些，那块门板似的盾被他提在手上。随着枪焰，冰做的盾面响起密集的爆音，弹壳和压扁的子弹叮叮当当掉在地面。
“哎哟我草，又来了一个。”杀胚看起来挺高兴，操起一杆长枪向那个士兵的影子跑过去。对方保持手中短冲锋枪的火力，空余的左手却伸出来。
借助一点微光，王炼央看清了来人的穿着。正好是自己手上的这套单兵装甲，不过旁边附着的说明他看不懂。对方的姿势让他觉得不太对头，因为他至少能确认，装甲的左手上没有什么攻击性装备。
（拉弥尤，给我小心点。）他用念话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拉弥尤回道。虽然口头上不太令人放心，他应该有把话装进脑子里。
对方的那只左手铠甲缝隙中突然冒出微光。拉弥尤冲锋的时候立马发现了这一点，对于能量的感应几乎没有人类可以和元素生物匹敌，所以他把大盾往那里一挡。
鲜红色的流体喷发出来，并在他的掌心聚集成小球状，浓郁的铁锈味骤然充满了整个空间。
（血……感染者吗？）
这不过是不到一秒的时间。那块小血丸子红光大盛，拉弥尤看在眼里觉得不妙，往左下方闪了一下。
如钢丝般极细的血色水柱喷射出来，把冰盾、拉弥尤风衣的翻领、他的头发和右耳垂依序全部刮掉。水柱的势头完全没有减小，贯入二十来米开外的合金墙体，不知道射到了哪。杀胚少年吃痛叫了一声，连耳垂的形状也没来得及去回复，抓起左手边的冰枪掼过去。兵士侧步躲过飞来的枪头，左腿钢筋般抽在冰盾上，把拉弥尤给逼退了几步。趁着这个时机他左手上的血团已经再度积蓄，抬手就射。
王炼央立即摘下眼镜，露出平光镜片之下没有神采的右眼。那是一块晶体，标示着他作为第一世代感染者的事实。他没有看见感染者调用阿卡纳使用能力时的蓝光。也就是说对方是经过灵魂工程改造的，这坐实了对方有一个军用级魂工大师的推论。
这种用血液作为枪弹的……好像没有哪个动物这么做。海参吗？海参遇敌似乎是喷射内脏的。那么……
（射水鱼。）
（头儿你说啥？）
（他改造过灵魂，融合的因子是射水鱼。）
射水鱼成体身长大约在20cm左右，嘴沿有一道槽，将舌头挤住槽内形成管道，闭合鳃盖射出水柱，最高可达到三米多，而舌尖一起一落就能形成连发效果。值得一提的是，射水鱼的反应速度是人类的至少两倍。改造过因子的人应该达不到两倍，但也不会差太多。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拉弥尤差点被爆头……当然他被爆了头也没事，元素生物无论哪里被打效果都是一样的。
亚别说过穿上那种铠甲后拳力至少是五百公斤，相当于世界拳王级别了。一些格斗技高手的一腿甚至能达到一吨，足以放倒水牛。普通人被击中的话不死也会掉半条命，不巧的是，王炼央差不多是普通人。
强化服士兵扔掉冲锋枪拔出腿部插槽的战术匕首，与拉弥尤在合金墙与装甲固定槽之间不大的空间里跑来跳去，金属与硬冰撞击的奇怪声音频繁响起，两人的动作都快得眼花缭乱。菲妮希已经数次想要用影子扯住士兵的脚，却几乎没有起到阻挡作用。
（头儿头儿头儿！帮帮忙！菲妮希拉不动他。）拉弥尤有点慌了。
王炼央把弹夹第一发上了颗贫铀穿甲弹，拔枪扳开过载模式的机钮，扣动扳机。枪支的缓冲结构很遗憾没能发挥什么大作用，剧烈的震荡从手腕轰击到肘部。士兵突然抽身向他晃了晃左手，王炼央马上向旁侧一扑，接着他就看到那颗笼罩着阿卡纳蓝色光芒的子弹被那根血柱凌空打爆，氧化铀的深灰色烟尘噗地爆散出来。
他妈的！发生啥子事？王炼央难得地很想骂人，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反应过来，而且真的打中了？
（但是为什么只有一个人？照理来说……不，这里是研究所和制造厂，武装人员根本就不多。话说回来，增幅到五百多公斤大力的装甲，一般的士兵承受得了吗？恐怕会被拉断肌腱……）
有了。
“他是来试验的，他是来测试新产品的，”王炼央取消回普通射击模式开了两枪，起身喊道，“应该是一个陆战兵王！”
“嗨，我说呢！”拉弥尤抽空回头说，“要是随便一个小兵穿着强化服就能压住我，那本大爷我也不要混了。我又没跟特种兵打过，我以为随便一个特种兵都这么厉害！”
“你自己不想想？特种兵又不是神，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打爆子弹，那仗还有得打吗？”王炼央说。
对方却很遵守军人守则，整个战斗过程之中一句话也没说，调低重心向王炼央这边猛冲过来，好像是淬过毒的匕首刃锋在黑暗地底闪着幽幽的绿光。
（我被当成能随便捏的软柿子了啊。）王炼央笑，一手拿枪一手持剑，猛地踏前一步。匕首和烧却剑的刃锋铿地撞在一起。不过对方很会抓住自己的优势，有句话叫“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他用正常人都不会干的动作强行贴近——用匕首沿着烧却剑剑刃的轨迹向旁侧滑开，以刁钻的角度反手刺向王炼央的脖颈。烧却剑直接下行劈砍在他的手臂上，很委屈地叮了一声，被铠甲部分弹开。
王炼央蹬向地板后退，一剑挡开刺来的匕首，左手伸出就是一枪。不过强化服士兵同样甩出左手，一条血线扬出，击穿子弹后贯穿天花板。他这才觉得那个头盔里一定有弹道计算等功能，至少是认知之内的人类根本做不到的。或许一次是莫大的运气，两次就说不上来了。
王炼央本人没有学过什么格斗招数，有一些还是在武技科的专项器械格斗课里学的。他依靠的就是本能，用简陋工具和野兽搏斗的本能……以及高超的身体素质。
人类在几十万年之中的身体素质下降速度和智能上升速度几乎成正比，其实搁在现代也能用大猩猩一类的动物作对比：一个健康的普通成年男子一定打不过一头大猩猩，尽管他比大猩猩聪明很多。一个拿着木棒的古代人能够弄翻十个现代人，这不是玩笑。研究显示古代亚洲北部人种的伤口在很短时间内就能愈合，同样的一把小刀划出一个伤口，古代人只需要一小时愈合，现代人则需要三四天。不过自从智慧出现，人类不需要只依靠体质就能活下去，高智商却孱弱的人群更容易掌控低智商但强壮的人群，前者得到的资源因此越来越多……相应的，体质也就越来越弱。
不过王炼央似乎是世上那些例外之中的一个，说难听点可能他比较返祖，继承了古人类前辈的体质和愈合能力。他在小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来，或者是荒野求生过程之中的刺激导致的。意外情况下人类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力，比如老奶奶能够抬起卡车救自己被压在车下的孙子，人类的脑域也只有百分之几百分之十几得到开发，足够说明人类的潜能其实是极大的，基因组也是相对更完整的。用小说里的话说，这叫“解开基因锁”了，相当贴切。
拉弥尤双手持枪冲了过去。看起来他不太习惯这种姿态，两杆长武器反而会限制住他的行动。不过这是中世纪重装盾骑士冲锋：盾在他身体前方飘着。他把一枪斜在身后，另一只手向前捅出。士兵点地险险避过，似乎是看中拉弥尤的力量凭这身强化服不能硬抗。
王炼央趁机稍稍后退，呼叫了菲妮希一声。
菲妮希叹气，“真拿您没办法呢。”她从背后把王炼央抱住，身躯如黑色液体般融化，附着在他的衣服外层。菲妮希给这种防御方式起了个（在王炼央看来非常无法直视的）名字叫“冥河羽织”，不过王炼央只是叫它防弹服罢了。菲妮希的暗杀术派不上用场的现在，姑且就使用这样的防弹衣吧。
（拉弥尤，退下去。）他用念话。
拉弥尤没时间回头，声音听起来很惊奇：（老大你要贯彻骑士精神跟他单挑？）
（你看见了，那种非人的反应速度和铠甲的辅助功能，偷袭根本没用的。）
他还有潜台词没说：反正你也被压制住了，这里的空间虽然很长但很窄，不方便围攻，不如我一个人上算了。
（好吧头儿。）他正接下对方匕首格斗术的一击，瞬间就爆开成冰雾，在王炼央手上形成一个紧贴皮肤的镯子。着力点一空的士兵向下一歪，很快就稳定住姿势，但王炼央的一剑已经到了。
武术中有寸劲的说法，讲究“沾衣发力”，简单讲，不蓄势而在极短的距离内猛烈收缩肌肉，达到爆发的效果。王炼央觉得剑也是一样的。烧却剑的两级过载模式就是为了这个。
尽管长剑可以刺也可以截挡，但他觉得它的一切最终还是为了挥舞。王炼央把剑柄的扳机向下按到极限，晶体匣中的晶体弹跳并发出噼啪的炸音。灰色的剑刃烧为代表炙热的暗红色，火孔喷出覆盖一整把剑的焰墙，把空气烧灼得扭曲。并非剑刃锋面，而是剑背，因为火焰爆发的瞬间推力拍在强化服左手关节处。他能听到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复合材料破碎声和骨骼向内折断的闷响。
士兵尽管终于闷哼一声，却没有停下动作，后退甩开估计有六七百摄氏度的剑身，再抓住王炼央一击作罢的空档强行贴近。王炼央就近抽回剑身，以手在右上而剑刃部支向左下的姿态挡住匕首的横挥，向前一步将其架开，看准士兵稍稍后仰的瞬间反手踏步将剑尖刺过去。
匕首从左侧面弹开剑，紧接着，王炼央觉得自己受到了冲击，眼前一白。他被一个旋风腿抽在侧头部，这空档和威力同样巨大的一击在他上一个动作没有回转过来时成功了。顺着力道的方向王炼央撞在右侧合金墙壁的下段，他下意识用右手撑了一下，没有起到很大的效果。他只听到一声脚步声，向斜上方举起紧抓在左手里的手枪。
轰！
没有加装消音设备的Fs-27黑翅鸢狂放地吼叫，吐出高速旋转的弹丸。对方一只手暂时废了，一只手要抓住匕首的柄。就那个射水鱼血枪的释放姿势来看，最终还是需要一个承受力的地方，如果士兵不丢下匕首，这个手段就算是限制住了。不过从声音判断，这一枪还是打到了空处。
王炼央用很难看却很管用的姿势向前滚了一圈，半跪起来抄起剑柄向前猛力一顶。士兵及时收势向后小跳，而他也顺势站起横斩的同时甩手一枪。这个横斩再度撞击在战术匕首的锋刃上，王炼央简直要怀疑对方的手是不是钢筋做的。不过那一枪对方终于没能幸免，子弹狠狠打碎铠甲侧腹部的甲片与凯芙拉结构，让其身形向后一歪。
然后王炼央伏低身子猛冲，剑柄镶嵌在他的腹部。即便单兵铠甲在频繁活动部的构造相对柔软，也让他握住剑的手觉得疼得一震。脑子还在疼痛，耳朵里一阵蜂鸣，有点恶心……应该是脑震荡了。轻度的，没什么大碍。他拿枪的左手向前递上，在扣动扳机之前就被士兵打开，黑翅鸢划过一段漂亮的弧线撞在远处地面铿地一响。王炼央劈手直接扯住那把战术匕首，士兵有点惊讶但并未松手，他便顺手拖到自己面前，额头向前狠狠撞在士兵的脑袋上，一下，两下。可以感觉到刃锋嵌入手上的手套外层，他趁士兵一时的晃神顺手将匕首夺过，朝宽阔地段狠狠掷过去，让它去陪伴那边的Fs-27黑翅鸢。
强化服头盔内部发出被头盔闷住的吼声，一个勾拳在王炼央左脸炸开，然后心窝接受到一记膝撞，差点让他呕吐出来。王炼央强忍住恶心感并丢下在狭窄走道里显得累赘的长剑，以直捣脸部的右拳还以颜色。他也知道自己与练家子特种兵近身作战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又庆幸自己没有和一个中国特种兵互殴：那些人可是真的练过气功的，再加上大幅度增强身体能力的单兵强化服，和他们打绝对是一点都不有趣。
所以王炼央的目的当然不是和他互殴。
他翻身上固定着强化服的横台，把那些架子朝着士兵的方向踢倒，向士兵后方迂回。这些东西完好与否与他完全没有关系，他当然不用怜香惜玉。士兵没有傻到去接住这些固定强化服的架子，右手支在面部破开重围回身杀过来。王炼央朝矮台下一扑一滚，浓烈的铁锈味贴着他的身体飞射过去，在合金墙上再次刺出一个小洞。他捡起特种兵扔在地上的冲锋枪倾泻出能够发射的所有子弹，撞在强化服表面打出暴雨般的杂音。他绕到士兵的背后，将空了弹匣的冲锋枪当做武器丢过去，被士兵一手拍开。
“差不多该结束了，特种兵先生。”他站定，突然开口说。
士兵并没有理睬他的话，作势想冲过来。王炼央的手往回一扯，士兵突然被什么阻遏住一般停住，然后像人棍一样直挺挺摔在地上。
“没有发现我一直在绕路吗？我从最开始就在布置。”王炼央说，“昆虫型荒兽的丝和钢丝混编，恐龙也扯不断。”
他捡回黑翅鸢，扳开士兵的头盔，露出一张中年白人男子的脸。
“菲妮希，收好。”王炼央把头盔递给菲妮希，“里面应该有记录的运行数据，很重要。”然后他转过头来问：“还想说什么吗？”
“胸口有我的狗牌，”白人男子用带着欧洲不知道哪个国家腔调的通用语说，“可以的话告诉我的女儿，说我很好，不要担心。……她很小的时候我就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我。我对不起她。”
王炼央想了想，点头：“我会的。”他自己胸口也有一块常年挂着的金属狗牌，不过是网上自己提供信息仿制的。
（虽然是敌人，不过是个汉子呢。）菲妮希在王炼央脑海里说。
（不。）王炼央回答她，（虽然是个汉子，不过是敌人。）
他把枪口抵在男人的太阳穴上，连开两枪。红色和白色呈喷溅状洒在放置台的底部，像调色盘那样慢慢融合成灿烂的粉色。
握住枪的手和其他的什么东西都有点麻木。
菲妮希和拉弥尤两个人在他背后现出了身形。王炼央按他的话掏出两块金属牌子，上面写着男人的名字，赫尔曼·瓦格纳，德国陆军中校。他将几包遥控炸弹安装在地下空间的承重柱上，仍然由拉弥尤的冰盾当头往回走。直到他走在郊区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脚下传来震动和轰鸣，远处金属栏杆围住的一处厂房中一幢楼倒塌下去。
王炼央在路上站了一会，说：“我原以为只有美国大兵才有狗牌，原来现在德国也有。”
身边的两个人没有说话，拉弥尤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菲妮希将他的手轻轻握住。
在万全的胜利与人性之间
应该选择哪一边
就连历史也尚未决定
【十一章 审判 告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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